石钟山记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潮州韩文公庙碑》
翻译
《水经》说:“鄱阳湖的湖口有一座石钟山在那里。”郦道元认为石钟山下面靠近深潭,微风振动波浪,水和石头互相拍打,发出的声音好像大钟一般。这个说法,人们常常怀疑它。如果把钟磬放在水中,即使大风大浪也不能使它发出声响,何况是石头呢!到了唐代李渤才访求石钟山的旧址。在深潭边找到两块山石,敲击它们,聆听它们的声音,南边那座山石的声音重浊而模糊,北边那座山石的声音清脆而响亮,鼓槌停止了敲击,声音还在传播,余音慢慢地消失。他自己认为找到了这个石钟山命名的原因。但是这个说法,我更加怀疑。敲击后能发出声响的石头,到处都这样,可唯独这座山用钟来命名,这是为什么呢?
元丰七年六月初九,我从齐安坐船到临汝去,大儿子苏迈将要去就任饶州的德兴县的县尉,我送他到湖口,因而能够看到所说的石钟山。庙里的和尚让小童拿着斧头,在乱石中间选一两处敲打它,硿硿地发出声响,我当然觉得很好笑并不相信。到了晚上月光明亮,特地和苏迈坐着小船到断壁下面。巨大的山石倾斜地立着,有千尺之高,好像凶猛的野兽和奇异的鬼怪,阴森森地想要攻击人;山上宿巢的老鹰,听到人声也受惊飞起来,在云霄间发出磔磔声响;又有像老人在山谷中咳嗽并且大笑的声音,有人说这是鹳鹤。我正心惊想要回去,忽然巨大的声音从水上发出,声音洪亮像不断地敲钟击鼓。船夫很惊恐。我慢慢地观察,山下都是石穴和缝隙,不知它们有多深,细微的水波涌进那里面,水波激荡因而发出这种声音。船回到两山之间,将要进入港口,有块大石头正对着水的中央,上面可坐百来个人,中间是空的,而且有许多窟窿,把清风水波吞进去又吐出来,发出窾坎镗鞳的声音,同先前噌吰的声音相互应和,好像音乐演奏。于是我笑着对苏迈说:“你知道那些典故吗?那噌吰的响声,是周景王无射钟的声音,窾坎镗鞳的响声,是魏庄子歌钟的声音。古人没有欺骗我啊!”
任何的事情不用眼睛看不用耳朵听,只凭主观臆断去猜测它的有或没有,可以吗?郦道元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大概和我一样,但是描述它不详细;士大夫终究不愿用小船在夜里在悬崖绝壁的下面停泊,所以没有谁能知道;渔人和船夫,虽然知道石钟山命名的真相却不能用文字记载。这就是世上没有流传下来石钟山得名由来的原因。然而浅陋的人竟然用斧头敲打石头来寻求石钟山得名的原因,自以为得到了石钟山命名的真相。我因此记下以上的经过,叹惜郦道元的简略,嘲笑李渤的浅陋。
注释
石钟山:在江西湖口鄱阳湖东岸,有南、北二山,在县城南边的叫上钟山,在县城北边的叫下钟山。明清时有人认为苏轼关于石钟山得名由来的说法也是错误的,正确的说法是:“盖全山皆空,如钟覆地,故得钟名。”今人经过考察,认为石钟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具有钟之“声”,又具有钟之“形”。彭蠡:鄱阳湖的又一名称。郦元:即郦道元,《水经注》的作者。鼓:振动。搏:击,拍。洪钟:大钟。是说:这个说法。磬:古代打击乐器,形状像曲尺,用玉或石制成。李渤:唐朝洛阳人,写过一篇《辨石钟山记》。遗踪:旧址,陈迹。这里指所在地。南声函胡:南边(那座山石)的声音重浊而模糊。函胡,通“含糊”。北音清越:北边(那座山石)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越,高扬。桴止响腾:鼓槌停止了(敲击),声音还在传播。腾,传播。余韵徐歇:余音慢慢消失。韵,这里指声音。徐,慢。得之:找到了这个(原因)。之,指石钟山命名的原因。尤:更加。铿然:敲击金石所发出的响亮的声音。所在皆是:到处都(是)这样。是,这样。
元丰:宋神宗的年号。六月丁丑:农历六月初九。齐安:在今湖北黄州。临汝:即汝州(今河南临汝)。赴:这里是赴任、就职的意思。湖口:今江西湖口。硿硿焉:硿硿地(发出响声)。焉,相当于“然”。莫夜:晚上。莫,通“暮”。森然:形容繁密直立。搏人:捉人,打人。栖鹘:宿巢的老鹰。鹘,鹰的一种。磔磔:鸟鸣声。鹳鹤:水鸟名,似鹤而顶不红,颈和嘴都比鹤长。心动:这里是心惊的意思。噌吰:这里形容钟声洪亮。舟人:船夫。罅:裂缝。涵澹澎湃:波浪激荡。涵澹,水波动荡。澎湃,波浪相激。为此:形成这种声音。中流:水流的中心。空中:中间是空的。窍:窟窿。窾坎镗鞳:窾坎,击物声。镗鞳,钟鼓声。汝识之乎:你知道那些(典故)吗?识,知道。周景王之无射:《国语》记载,周景王二十三年(前)铸成“无射”钟。魏庄子之歌钟:《左传》记载,鲁襄公十一年(前)郑人以歌钟和其他乐器献给晋侯,晋侯分一半赐给晋大夫魏绛。庄子,魏绛的谥号。歌钟,古乐器。古之人不余欺也:古人(称这山为“石钟山”)没有欺骗我啊!不余欺,就是“不欺余”。
臆断:根据主观猜测来判断。臆,胸。殆:大概。终:终究。渔工水师:渔人(和)船工。言:指用文字表述、记载。此世所以不传也:这(就是)世上没有流传下来(石钟山得名由来)的缘故。陋者:浅陋的人。以斧斤考击而求之:用斧头敲打石头的办法来寻求(石钟山得名的)原因。考,敲击。实:指事情的真相。
文言现象
词类活用
1、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舟”:名作状,用船,坐船
2、事不目见耳闻:“目”“耳”:名作状,用眼睛,用耳朵;亲眼,亲耳
3、而此独以钟名:“名”:名作动,命名
4、虽大风浪不能鸣也:“鸣”:使动,使……鸣
固定句式
一、 判断句:
1、 噌洪者,周景王之无射也;款坎镗嗒者,魏庄子之歌钟也。
2、 此世所以不传也。
3、或曰此鹳鹤
二、倒装句
1、得双石于潭上(状后)
磔磔云霄间
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状后)
而大声发于水上(状后)
2、石之铿然有声者(定后)
3、古之人不余欺也(宾前)
余是以记之
三、省略句:
1、郦元以(之)为下临深潭
2、今以钟磬置(于)水中
3、(余)因得观所谓石钟者
4、(余)独与迈乘小舟
5、磔磔(于)云霄间
6、(余)徐而察之
四、通假字:
1、南声函胡(含糊)
2、至莫夜月明(暮)
一词多义
1、而:徐而察之(表修饰)
空中而多窍(表并列)
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表转折)
人而无仪《相鼠》(表假设)
2、焉:箜箜焉(相当于“然”,形容词词尾)
微波入焉(兼词,于此)
3、 因:因得观所谓石钟者(趁机)
因笑谓迈曰(于是)
重点词义
1、水石相搏(击、拍)
2、桴止响腾(传播)
3、余尤疑之(更加)
4、所在皆是也(这样)
5、适临汝(往)
6、余方 心动欲还(刚才)(心惊)
7、则山下皆石穴罅(缝隙)
8、涵澹澎湃而为此也(形成)
9、与向噌洪者相应(先前)(应和)
10、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大概)
11、此世所以不传也(……的缘故)
赏析二
这篇文章通过记叙作者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探究,说明要认识事物的真相必须“目见耳闻”,切忌主观臆断的道理。一共三段。
第一段提出石钟山得名由来的两种说法,以及对这两种说法的怀疑。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引《水经》上的话,交代石钟山的处所,紧扣题目,点出石钟山,引起下文。第二层,提出郦道元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说法,点明人们对此说法的怀疑态度,用钟磬置水中不能发声的情况对郦说质疑,说明“水石相搏”之说难以取信于人。正因为对郦说“人常疑之”,才引起后人的异议,这就由郦道元的说法导出唐人李渤的说法。第三层,提出李渤的说法并质疑。李渤也在“人常疑之”的“人”之列,于是就有他“访其遗踪”的行动。他亲“访”遗踪,亲“扣”其石,亲“聆”其声,理应无疑。作者表明自己对李渤的怀疑,并以处处有石,石石能扣而发声,反驳李说,说明扣石发声之说难以置信。对这两种说法,看起来是相提并论的,但实际上是有先有后,有主有次的。对两说的分别怀疑,提法上也有所不同:用“人常疑之”,说明人们对郦说的疑惑,这里的“人”是否包括作者,没有明说,这是一种客观记叙,作者没有轻率地判断郦说的是非;用“余尤疑之”,强调自己对李说的否定,这里的“余”字,就明确地表示了作者对李说的态度。对郦说“人常疑之”和对李说“余尤疑之”,这两疑引出作者探访石钟山的行动,为第二段的“固笑而不信”和夜游石钟山,以及结尾的一“叹”一“笑”,一“简”一“陋”作铺垫。
第二段记叙实地考察石钟山,得以探明其名由来的经过。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元丰七年······得观所谓石钟者”),点明探访石钟山的时间、同行者和缘由。因为对石钟山得名由来已存“疑”念,所以作者乘自己赴任临汝并送长子苏迈赴任饶州德兴之便,顺道考察石钟山,正好借此释疑。这一层紧承上文。第二层(“寺僧使小童持斧······余固笑而不信也”),写访问寺僧。寺僧“使小童持斧”扣石发声,表明他们相信李渤的说法,也说明李渤的说法影响很大。这一段回应李说,“择其一二而扣之”,“因笑而不信”,分别照应第一段的“扣而聆之”,“余尤疑之”。寺僧的做法既然不能使人满意,就有了作者下面月夜考察的行动。第三层(“至莫夜月明······古之人不余欺也”),写月夜考察游石钟山的经过。先交代探访石钟山的时间是“莫夜月明”时分,同游者是长子苏迈,方式是“乘小舟”,地点是“绝壁下”。然后写绝壁下的情景:看见的是“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的大石;听到的是“云霄间”鹘鸟的“磔磔”的惊叫声,以及“山谷中”鹳鹤像老人边咳边笑的怪叫声。描绘出一幅阴森可怖冷清凄厉的石钟山夜景,有远有近,有高有低,有动有静,有形有声,十分逼真,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这段描写着力渲染阴森可怖的环境气氛,烘托出亲身探访的不易,为下文批评“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伏笔。转而写作者在“心动欲还”的时候,忽然“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使“舟人大恐”,而作者却被吸引了。他“徐而察之”,发现“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查明了发出“噌吰”之声的原因。但事情并未到此为止,下面又起波澜。作者在“舟回至两山间”的时候,发现入港处有“大石当中流······空中而多窍,与风声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这里的“回”不是“返回”的意思,而是“掉转”的意思。“舟回至两山间”,不是船返回到两山中间,而是船掉头转行至两山之间。作者对两处声音的考察,极为细致深入,处处印证了首段的郦说:“微波入焉”和“与风水相吞吐”,分别照应“微风鼓浪”;“山下皆石穴罅······涵淡澎湃而为此也”和“大石当中流······空中而多窍”,分别照应“水石相激”;“噌吰如钟鼓不绝”和“窾坎镗鞳之声”,分别照应“声如洪钟”。这就不仅证实了郦说,而且以详补“简”,为末段叹郦说之“简”作好铺垫。最后写作者对苏迈的谈话。“因笑谓迈曰”的“笑”不同于前面“笑而不信”的“笑”。前者是表示怀疑和否定的笑,这里是释疑后轻松愉快的笑,表现了作者探明真相后的得意、兴奋。作者在谈话中将两种声音与“周景王之无射”和“魏庄子之歌钟”相联系,肯定自己的考察结果,点出以钟名山命名的缘由。又以“古之人不余欺也”肯定郦道元的说法,言语之间生动地显现了作者的确信和欣喜。在这一段,作者以自己的目见耳闻,证实并补充了郦道元的说法,进一步否定了李渤的说法,为末段的议论提供了事实依据。
第三段写探明石钟山得名由来的感想,表明写作意图。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这句话,语气强烈,以反问的方式表示充分肯定的意思,点明了全篇的主旨,是作者探明石钟山得名由来后所得出的结论、所总结的事理,是作者的心得。第二层分析世人不能准确知道石钟山得名由来的原因,从两方面说。一方面是说正确说法不能流传的原因,有三点:一是“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是说郦道元的说法是正确的,可惜“言之不详”,致使“人常疑之”,得不到人们的承认;二是士大夫不做实地考察,“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三是“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不能言”是说不能为文,并非不能说话。郦说失之于不详,士大夫能为文而“莫能知”,“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为文,这就是石钟山得名由来在世上没有流传下来的原因。然后用“而”字转到另一方面:“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是说李渤之类的“陋者”,主观臆断,“自以为得其实”,这是得以有李渤的错误说法和后人以讹传讹的原因。第三层分承上面所说的两个方面,点明写这篇游记的目的。“叹郦元之简”是肯定郦道元的观点,而又叹其太简略。“笑李渤之陋”是否定李渤的观点,并讥笑其浅陋。这就表明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为了传播自己的见解,证实、补充郦道元的观点,纠正李渤的观点。
这篇文章将议论和叙述相结合,通过夜游石钟山的实地考查,对郦道元和李渤关于石钟山得名的说法进行了分析批评,提出了事不目见耳闻不能臆断其有无的论断,表现了作者注重调查研究的求实精神,富有教育意义。
写作手法
《石钟山记》的结构不同于一般的记游性散文那样,先记游,然后议论,而是先议论,由议论带出记叙,最后又以议论作结。作者以“疑──察──结论”三个步骤展开全文。全文首尾呼应,逻辑严密,浑然一体。本文第一句就提郦道元的说法,提出别人对此说的怀疑,这种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而是用钟磬作的实验为依据。这就为文章的第二段中作者所见的两处声源──石穴罅和大石当中流──作铺垫,从而发出“古之人不余欺也”的慨叹。在文章最后又一次慨叹郦元所说虽对,但太简单了,让世人不能真正明白。而对李渤扣石聆之以此推石钟山得名原因的作法,作者在第一段就表示“余尤疑之”,第二段中寺僧使小童持斧,扣石,作者对此种验证方法仍是“笑而不信”。待实地考察,得出真相之后,在第三段中,作者又回扣前文“笑李渤之陋”。全文由思而行,由感而发,夹叙、夹议,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环环相扣,浑然一体,是为因事说理的千古名篇。
文章语言灵活畅达,变化多姿,很有特色。同是写鸟,或由鸟名写到惊飞、写到叫声,或由声音再点出鸟名,毫无板滞之感。写噌咳之声,是先闻其声,再写徐而察之后的发现;写窾坎镗鞳之声,先写中流大石“空中而多窍”之状,再写其声,描写角度和顺序都有不同,行文舒卷自如。
赏析
本文一开始就提出人们对郦道元的说法的怀疑,以及自己对李渤的说法的怀疑。作者对古代两位名人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说法并不轻信。
刚好他有了一个实地观察的机会,他先问当地寺僧,寺僧的说法和演示跟李渤一样。苏轼仍不轻信,决心“莫夜”“乘小舟”实地考察。石钟山在鄱阳湖入长江的湖口的临江一面,地处偏僻,文中说“余方心动欲还”,“舟人大恐”。再加上风险浪恶,又是盛夏涨水季节,一叶扁舟夜航确是很危险的,所以“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而苏轼为了弄清石钟山得名的真相,不避艰险,亲身探访,是难能可贵的。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他考察得出的结论,不完全正确,但这种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第三段提出结论,也就是本文的中心:“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这话无疑是正确的。
虽然后人有了新的看法,认为石钟山是因山形像覆钟而得名的,今人经考察又认为石钟山是因“形”和“声”两方面而得名的。苏轼的说法不完全正确。但并不能因此否定苏轼的努力。人们对于客观事物的认识,本来就有一个过程,而且后人对苏轼说法的怀疑、察疑、释疑,正是和苏轼的不迷信古人,不轻信旧说,不主观臆断,而自愿亲身实地观察的精神一致的。二.石钟山简介和历代对石钟山得名由来的三种说法 石钟山位于鄱阳湖入长江之处,属江西湖口。由中石炭系的石灰岩构成。有上下两座山,南边一座滨临鄱阳湖的叫上钟山,面积约0.34平方公里,北边一座滨临长江的叫下钟山,面积约0.2平方公里。两山海拔都只有70米上下,相对高度50~55米。两山相距不到一公里。石钟山虽然并不高大,但因位于鄱阳湖入长江处,交通方便,而且波光山色,风景幽美,所以历来成为旅游胜地。
石钟山得名的由来,古人有三说。
1.风水声如钟。由于山体是石灰岩构成,在各种水的冲刷溶蚀下,山的下部临水处的表面形成许多缝隙洞穴,当水位处在一定高度,又有适当的风力和相应的风向时,缝隙洞穴就会“与风水相吞吐”,发出敲钟一样的声音。北魏郦道元和北宋苏轼就是持这种因风水声而得名的说法。但这种声音需要水位、风力、风向诸条件都合适才会发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的。
2.石声如钟。山石,特别是溶洞地区的石钟乳、石笋、石柱等,用槌敲打,是会发音的。所谓“南声函胡”是没有形成岩溶洞穴的岩石发出的声音,“北音清越”是洞穴发音的岩石,或碳酸盐再沉淀时形成的形态奇特的岩石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唐代李渤就持这种因石声得名的说法,近人也有支持这种说法的。
3.山形如钟。石钟山下部山体,由于地下水和江湖水的冲刷溶蚀,形成溶洞。《石钟山志》记载:“上钟崖与下钟崖,其下皆有洞,可容数百人,深不可穷,形如覆钟。”明、清时就有人持这种以形得名的说法了。不过江湖水位的季节变化和年变化比较大,高低相差达十几米,只有水位非常低时,人们才能进入洞内,从内部领略“覆钟”的形象。
艺术特点
结构独特。《石钟山记》的结构不同于一般的记游性散文那样,先记游,然后议论,而是先议论,由议论带出记叙,最后又以议论作结。作者以“疑──察──结论”三个步骤展开全文。全文首尾呼应,逻辑严密,浑然一体。本文第一句就提郦道元的说法,提出别人对此说的怀疑,这种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而是用钟磬作的实验为依据。这就为文章的第二段中作者所见的两处声源──石穴罅和大石当中流──作铺垫,从而发出“古之人不余欺也”的慨叹。在文章最后又一次慨叹郦元所说虽对,但太简单了,让世人不能真正明白。而对李渤扣石聆之以此推石钟山得名原因的作法,作者在第一段就表示“余尤疑之”,第二段中寺僧使小童持斧,扣石,作者对此种验证方法仍是“笑而不信”。待实地考察,得出真相之后,在第三段中,作者又回扣前文“笑李渤之陋”。全文由思而行,由感而发,夹叙、夹议,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环环相扣,浑然一体,是为因事说理的千古名篇。
行文曲折。行文富于曲折变化,是此文的一个突出特色。例如引述郦道元和李渤的说法,本来是枯燥的内容,作者加上两个辨驳,即顿见精彩。文中写对旧说之疑共有三次,不仅每次写法不同,即便在同一次中,文笔也有曲折。对郦道元,是以人之疑引出己之疑,而己之疑又是以比喻来表达;李渤本来是在纠正郦道元的说法,作者引述时,特别加一句“自以为得之矣”,紧接着陡然一转——“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着一“‘尤”字,说它较郦道元的说法更不可信;对寺僧使小童持斧敲击所谓“石钟”,仅以“余固笑而不信也”一句表示不屑一驳,矛头直指到三百年前得双石“扣而聆之”的李渤,驳李渤全用议论,一针见血,也不同于对郦道元的说法用比喻。而且,此节插在游山之前,也使文章平添波澜。总之,此文所记之事、所讨论的问题虽平常,但通篇几句一折,有些地方一句一转,极起伏变化之致,使议论内容富有可读性。
修饰巧妙。文章以生动的比喻(明喻如“声如洪钟”“如猛兽奇鬼”“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如钟鼓不绝”“如乐作焉”,暗喻如“噌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形象的拟人(“森然欲搏人”),贴切的拟声词(“铿然”“焉”“磔磔”“噌”“窾坎镗”),对所见所闻作了绘声绘形的描写,创造出独特的意境。此文的景物描写也因其巧妙的修饰而形象生动见胜。
语言灵活。文章语言灵活畅达,变化多姿,很有特色。对两处鸟叫和两处水声的描写完全不同:写栖鹘是先点鸟名(“山上栖鹘”),再写惊飞(“闻人声亦惊起”),最后才写其叫声(“磔磔云霄间”);写鹳鹤是先写声音(“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然后交代是鹳鹤在叫(“或曰此鹳鹤也”)。前者用拟声词“磔磔”形容其惊叫,后者用比喻“若老人咳且笑”形容其怪叫。两处水声的描写也完全不同:前面的水声是“微波”与山下的“石穴罅”相击而发出的,后面的水声是“风水”与中流大石的窍穴相吞吐而发出的,这是声源不同;前面的“噌如钟鼓不绝”是一种洪大响亮的声音,后面的“窾坎镗······如乐作焉”是一种比较低而悠扬的声音,这是音调和音量的不同;前面是先闻声,后发现山下“石穴罅”,后面是先看见“大石当中流”,“空中而多窍”,然后再写“有窾坎镗之声”,写的顺序也不同。
创作背景
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六月,苏轼由黄州团练副使调任汝州(现河南临汝)团练副使时,顺便送他的长子苏迈到饶州德兴县任县尉,途径湖州,游览了石钟山,进行实地考察,为辨明石钟山命名的由来,写了这篇文章。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徧 同:遍)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
屈完及诸侯盟。
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
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
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
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书曰:“公矢鱼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通“事”]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纳于大庙,非礼也。
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