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山行》
翻译
六国的君主灭亡了,全国(为秦所)统一;蜀地的山(树木被砍尽,)光秃秃的,阿房宫建造出来了。它(面积广大,)覆压着三百多里地面,(宫殿高耸,)把天日都隔离了。它从骊山向北建筑,再往西转弯,一直走向咸阳。渭水、樊川浩浩荡荡的,流进宫墙里边。五步一座楼,十步一个阁,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牙齿般排列的飞檐像鸟嘴向高处啄着。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筑,(低处的屋角)钩住(高处的)屋心,(并排相向的)屋角彼此相斗。盘结交错,曲折回旋,(远观鸟瞰,)建筑群如密集的蜂房,如旋转的水涡,高高地耸立着,不知道它有几千万座。没有起云,为什么有龙?原来是一座长桥躺在水波上。不是雨过天晴,为什么出虹?原来是天桥在空中行走。(房屋)忽高忽低,幽深迷离,使人不能分辨东西。歌台上由于歌声响亮而充满暖意,有如春光融和;舞殿上由于舞袖飘拂而充满寒意,有如风雨凄凉。一天里边,一座宫殿中间,气候却不一样。
六国的宫妃和王子王孙。辞别六国的宫楼,走下六国的宫殿,坐着辇车来到秦国。他们早上歌唱,晚上奏乐,成为秦国的宫人。明亮的星星晶莹闪烁,这是宫妃们打开了梳妆的镜子;乌青的云朵纷纷扰扰,这是宫妃们在梳理晨妆的发髻;渭水涨起一层油腻,这是宫妃们抛弃了的胭脂水;烟霭斜斜上升,云雾横绕空际,这是宫中在焚烧椒、兰制的香料;雷霆突然震响,这是宫车驶过去了;辘辘的车声越听越远,无影无踪,不知道它去到什么地方。每一片肌肤,每一种容颜,都美丽娇媚得无以复加。宫妃们久久地站着,远远地探视,盼望着皇帝来临。有的宫女竟整整三十六年没能见到皇帝。燕赵收藏的金玉,韩魏营谋的珍宝,齐楚的精华物资,在多少世代多少年中,从他们的人民那里掠夺来,堆叠得像山一样。一下子不能保有了,都运送到阿房宫里边来。宝鼎被当作铁锅,美玉被当作顽石,黄金被当作土块,珍珠被当作沙砾,丢弃得到处接连不断,秦人看起来,也并不觉得可惜。
唉,一个人的意愿,也就是千万人的意愿啊。秦皇喜欢繁华奢侈,人民也顾念他们自己的家。为什么掠取珍宝时连一锱一铢都搜刮干净,耗费起珍宝来竟像对待泥沙一样。(秦皇如此奢侈浪费,)致使承担栋梁的柱子,比田地里的农夫还多;架在梁上的椽子,比织机上的女工还多;梁柱上的钉头光彩耀目,比粮仓里的粟粒还多;瓦楞长短不一,比全身的丝缕还多;或直或横的栏杆,比九州的城郭还多;管弦的声音嘈杂,比市民的言语还多。使天下的人民,口里不敢说,心里却敢愤怒。(可是)失尽人心的秦始皇的思想,一天天更加骄傲顽固。(结果)戍边的陈涉、吴广一声呼喊,函谷关被攻下,楚项羽放一把火,可惜(华丽的阿房宫)化为了一片焦土。
唉!灭亡六国的是六国自己,不是秦国啊。族灭秦王朝的是秦王朝自己,不是天下的人啊。可叹呀!假使六国各自爱护它的人民,就完全可以依靠人民来抵抗秦国。假使秦王朝又爱护六国的人民,那就顺次传到三世还可以传到万世做皇帝,谁能够族灭它呢?(秦王朝灭亡得太迅速)秦人还没工夫哀悼自己,可是后人哀悼他;如果后人哀悼他却不把他作为镜子来吸取教训,也只会使更后的人又来哀悼这后人啊。
注释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心,心意,意愿。奈何:怎么,为什么。锱铢:古代重量名,一锱等于六铢,一铢约等于后来的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锱、铢连用,极言其细微。负栋之柱:承担栋梁的柱子。磷磷:水中石头突立的样子。这里形容突出的钉头。庾:露天的谷仓。九土:九州。独夫:失去人心而极端孤立的统治者。这里指秦始皇。固:顽固。戍卒叫:指陈胜、吴广起义。函谷举:刘邦于公元前年率军先入咸阳,推翻秦朝统治,并派兵守函谷关。举,被攻占。楚人一炬:指项羽(楚将项燕的后代)也于公元前年入咸阳,并焚烧秦的宫殿,大火三月不灭。
使:假使。递:传递,这里指王位顺着次序传下去。万世:《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下诏曰:“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然而秦朝仅传二世便亡。族:使……灭族。不暇:来不及。哀:哀叹。
文言常识
词类活用
六王毕,四海一(毕,完结,指为秦国所灭;一,数词作动词,统一)
骊山北构而西折(北、西,名词作状语,向北、向西 骊山,从骊山 ,名作状)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云,名词作动词,出现了云;龙,名词作动词,出现了龙)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虹,名词作动词,出现了彩虹 )
辞楼下殿(下,名作动,走下)
辇来于秦(辇,名词作状语,坐辇车)
朝歌夜弦(歌、弦,名词作动词,吟唱、弹奏。朝、夜,名词作状语,在早上、在晚上)
谁得而族灭(族,使...灭族,名作动,使动)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鼎、玉、金、珠,把鼎,把玉,把金子,把珍珠当作。名词作动词。)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鉴,意动用法,以……为鉴)
廊腰缦回(腰名词作状语,像腰带一样)
蜂房水涡(蜂房、水涡,名词作状语,像蜂房,像水涡)
族秦者秦也(族,名词作动词,灭族)
蜀山兀(兀,形容词作动词,山高而秃,指山上的树木被砍伐光了)
日益骄固(日,名词作状语,天天地)
秦人不暇自哀(哀,为动用法,为……哀叹)
奈何取之尽锱铢(尽,使动用法,使……尽)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炬。放火 焦土,名词作动词,变成焦土)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极,副词作动词,极尽)
燕赵之收藏(收藏,动词作名词,指收藏的金玉珍宝等物)
特殊句式
1、判断句
1)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
2)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3)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4)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5)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
2、被动句
1)输来其间
2)函谷举
3、倒装句
1)宾语前置
秦人不暇自哀
2)定语后置
(1)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2)钉头磷磷
(3)瓦缝参差
(4)管弦呕哑
3)介词结构后置(状语后置)
(1)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
(2)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
(3)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
(4)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
(5)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
(6)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
4、省略句
1)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2)摽掠其人
3)可怜焦土
4)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古今异义
1、可怜 古:可惜 今:值得怜悯
2.精英 古:收藏的金玉珍宝 今:卓越人物,泛指在一项或多项领域上的优秀人才和领导者。
一词多义
一:
1、 六王毕,四海一(统一。)
2、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数词。)
3、黄鹤一去不复返 (一旦。)
4、而或长烟一空 (全都。)
5、用心一也 (专一。)
6、合从缔交,相与为一(一体。)
7、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座)
8、一肌一容 (每一)
9、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兰亭集序》 (一样)
爱:
1、 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喜爱。)
2、 使秦复爱六国之人(爱惜。)
3、 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吝惜。)
4、 晋陶渊明独爱菊(喜欢。)
取:
1、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夺取。)
2、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提取。)
3、 今入关,财物无所取(拿。)
4、 留取丹心照汗青(着,助词。)
族:
1、 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灭族。)
2、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类。)
3、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家族。)
焉:
1、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盘旋着,屈曲着,像蜂房水涡。用于形容词后,相当于然:……的样子。)
2、 或师焉,或不焉(有的句读向老师学习,有的疑惑,却不向老师学习。助词。)
3、 且焉置土石(何况往哪里放置土石?哪里。疑问代词。)
4、 焉用亡郑以陪邻(怎么用灭亡郑国来增强邻国的力量呢?怎么。疑问副词。)
5、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堆积土成为山,风雨在那里兴起了。于之。兼词。)
6、于是余有叹焉。(《游褒禅山记》) (语气助词。常用在句末,一般可不译出。 )
而:
1、 骊山北构而西折(表顺承)
2、 不敢言而敢怒(表转折,却)..
3、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表转折,却)..
4、 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教他们读书,帮助他们学习句读的。)
5、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习并且经常复习它,不也是很高兴的事吗?)
夫:
1、 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唉,假使六国各自爱护他们的百姓,就有足够的力量来抗拒秦国。)
2、 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夫,语气助词。大国,难以测量啊,害怕有埋伏啊。)
予观夫巴陵胜状(我看那巴陵的美景。)
思想感情
作者写《阿房宫赋》,是为了总结秦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讽谕朝政。但为什么写阿房宫被焚,却说“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这里作者流露了怎样的思想感情?
分析:现代文中的“可怜”是“值得怜悯”的意思,但在文言中除解释“值得怜悯”外,还有可爱、可惜的意思。这里的“可怜”解释为“可惜”。作者用这二字,使无穷感慨充溢字里行间。一度威震四海的秦王朝在农民起义的冲击下土崩瓦解,迅速灭亡;覆压三百余里的阿房宫,也在一场烈火之中化为灰烬。秦朝速亡的史实说明,不能爱民,难图久安。但是,当时的唐朝统治者无视历史教训,沉湎声色,又大起宫室,身居积薪之上,仍以为安。历史兴亡,激荡胸中;目睹现实,感慨万端。神奇瑰丽之阿房宫付之一炬令人可惜,显赫一时的秦王朝毁于一旦令人可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意今人又在步秦人之后尘,唐王朝的命运不也令人可忧吗?“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作者的不安与忧愤溢于言表。辞赋不同于论文,许多地方并不直说,读时需细加玩味,方能体会作者的用心。
结构层次
第一部分(第1、2段)由外到内,由楼阁建筑到人物活动,铺叙阿房宫建筑宏伟、豪华,极写宫中生活荒淫、奢靡。
第1段:铺叙阿房宫建筑宏伟、豪华。
一层(段首前12字)两句偶句,交待建宫背后的巨大耗资。
二层(“覆压”……“直走咸阳”)写宫之宏伟规模。
三层(“二川溶溶”……“不知西东”)渲染宫内的宏伟、豪华、奇丽、壮观。
四层(“歌台暖响”……“气候不齐”)宫中人物活动。
第2段:铺叙统治者生活的荒淫、奢靡。
一层(前6句)写供玩乐的宫人来源。
二层(“明星荧荧”……“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极写宫中生活荒淫、奢靡。
三层(余下各句)从珠宝陈设写荒淫,揭示抢掠行径。
第二部分(第3、4段)议论分析,指出“秦爱纷奢”不恤民力自然会导致灭亡的命运,规劝唐敬宗李湛勿蹈秦王朝之覆辙。
第3段:指出秦必亡之命运。
一层(嗟乎……“用之如泥沙”)斥秦统治者只图私利不顾民槽,横征暴敛,挥霍无度的罪行。
二层(“使负栋之柱”……“不敢言而敢怒”)痛斥始皇纵欲纷奢,以致众叛亲离。
三层(余下各句)简练概括地写出了秦皇无道,导致了农民起义、宫殿被焚的后果,进而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第4段:讽谏唐王李湛勿蹈秦皇覆辙。
一层(开头到“谁得而族灭也”)引历史教训,指出六国和秦灭亡的原因。
二层(余下各句)讽谏唐王朝勿悲剧重演。
赏析
从内容结构上看,此赋可分为四段。
第一段,写阿房宫的雄伟壮观。
开篇先用四个三字短句领起,音节紧凑,气势不凡,达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这12个字,既写出了秦始皇一统天下的豪迈气概,也写出了阿房宫兴建营造的非同凡响,语言简练到不能删削分毫的程度,笔力千钧。接下来从全景到本体构筑,写阿房宫的雄伟壮观。“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勾勒出阿房宫占地广阔、凌云蔽日的宏伟气势,给人一个总体的印象。“骊山北构而西折”四句,写阿房宫是依着山势、就着水流而修建的,仍然突出了它利用自然、巧夺天工的气派。以下由写渭水和樊川的“流入宫墙”,自然地过渡到写阿房宫的建筑特点。其中实写了楼阁、廊檐,描绘得细致入微;虚写了长桥、复道,想像得神奇瑰丽。然后用夸张和衬托的手法,借写歌舞的冷暖,描述阿房宫“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的怪现象,陪衬出它的宏大宽广。
第二段,写阿房宫里的美人和珍宝,揭露秦朝统治者奢侈的生活,为下文的议论设伏。
先写“妃嫔”的由来,说明是“六王毕,四海一”的结果,照应篇首。作者一连用了“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等六组排比句式,写宫人梳妆打扮、“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的凄惨生活。镜如明星,鬟如绿云,“弃脂”涨渭水,焚椒兰成烟雾。这些生动的描写,既表现了宫女命运的悲惨,也揭示了秦始皇生活的骄奢淫逸。“燕赵之收藏”以下,由写人的被欺辱转而写物的被践踏。在这里,原来六国珍藏的玉石金鼎,像土块、铁锅一样堆弃着,“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第三段,由描写转为议论,显示出作这篇赋文的本意。
先以“嗟乎”发出感叹,对比人心事理,指出“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进而质问道:“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接着,用了六组“使……多于……”的比喻句排比,尽情地揭露了秦王朝的奢靡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经过重重铺垫,笔锋一转,让“不敢言而敢怒”的“天下之人”同“日益骄固”的统治者进行较量,结果阿房宫成了一片焦土。
第四段,总结六国和秦灭亡的历史教训,向当世统治者发出警告。
作者连续慨叹,情不能禁。“呜呼”之后提出论点,阐明兴亡自取的道理;“嗟夫”以下申述论据,指出爱民与长治久安息息相关。最后,用“后人”的委婉称谓,提醒唐统治者不要重蹈亡秦的覆辙,意味深长。
从艺术手法上,此赋运用了以下手法。
一、想像、比喻与夸张
阿房宫毁于战火,其形制如何,早已无人能够说清,《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见“有关资料”霍松林的《〈阿房宫赋〉鉴赏》引文)也不很详。这给写“阿房宫”造成了困难,但却给作者留下了驰骋想像的空间。可以说,杜牧在这篇赋中艺术地再造了阿房宫。无论是对楼阁廊檐的工笔细刻,还是对长桥复道的泼墨挥洒,都是出自想像。这些奇特的想像不但不给人以造作之感,反而能带动人沿着他开辟的路径走下去,在头脑中活现当年这座宫殿的盛况。这种效果的取得,和本文运用生动的比喻、大胆的夸张有直接关系。如“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一段出于想像,既是比喻,也是夸张,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二、描写、铺排与议论
从整体结构来看,此赋前两段以描写为主,后两段以议论为主。前面的描写是为后面的议论作铺垫的。但是,无论描写还是议论,都大量采用了铺排的手法,叙事言情,极尽其致,气势夺人,令人耳目一新。描写中铺排的例子,如“明星荧荧,开妆镜也”一段;议论中铺排的例子,如结尾一段的正反述说。这固然是赋体的传统写法,但值得称道的是杜牧没有像编类书一样堆砌相同词语,而是写得不繁缛冗杂,恰到好处。
三、骈句散行,错落有致
此赋发挥了骈文的某些长处,如铺排、对偶、押韵等,但也大量使用单句散行,增强表现力。如在用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六个四字句后,接以“盘盘焉,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一个散行的长句。这样,句子整散结合,长短不拘,节奏鲜明,更富于表现力。
创作背景
写作特点
这是篇典型的赋。赋是一种文体,讲究铺张叙事,重视辞藻押韵,本文体现了赋的特点。比如发端之辞“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不仅有气势,而且含义尤丰,写尽秦王朝暴兴速灭的历史,其中“毕”、“一”、“兀”、“出”锤炼极佳。“毕”、“一”概括了六国互丧、天下为秦的史实,而“兀”、“出”,则形象说明“阿房出”是由“蜀山兀”换来的。作者以夸张的艺术手法,不仅写出了阿房宫规模宏大,而且生动地揭露了秦始皇的腐败、荒淫。这些无不反映赋的艺术特点。
赋是一种铺陈辞藻、描绘事物、抒写情志的文体。
赋的特点有:
1)铺陈描写:做大量铺垫、伏笔,用以说明最终观点
2)夸张渲染:大量排比、比喻、夸张的运用
3)骈散结合:使句式张齐、错落有致
4)音律和谐:读之琅琅上口
修辞手法
在第2段中“明星荧荧”等四句话用了哪些修辞手法?这样写的好处在哪里?
分析:“明星荧荧”,“开妆镜也”,是倒置式的暗喻。“明星荧荧”是比喻句的喻体,“开妆镜也”是本体。以璀璨晶亮的明星来比喻纷纷打开的妆镜,既贴切又形象。将喻体置放在前,先予以人鲜明的画面,令人惊奇,再出现本体,解释原因,读者印象更为强烈。“绿云扰扰,梳晓鬟也”,与上一句的表达方式相仿。第三句说丢弃脂水竟使渭流涨腻,用的是夸张手法,极言梳洗美女之多。第四句写焚烧椒兰竟至烟斜雾横也是夸张,效用同第三句一样。四句字数相等,句句押韵,加之新鲜的比喻,巧妙的夸张,读来使人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作者正是借助于开镜、梳摸、弃脂水、焚椒兰这些生活细节形象地写出了宫中美女之多,宫室之广。写宫室,是承接上文;写美女,则是开启下文。所以,作者紧接着便是写美女望幸。这一层都是写美人,但是从美人的生活遭际也可以看到秦始皇的荒淫无度。汉代的赋不少作品铺张扬厉,堆砌词藻。杜牧则发挥了赋的长处,着意铺陈夸张,但所有的铺叙又都为后文的议论张本,为表现主题思想服务。从这一节对美人的描写可见一斑。
首句作用
杜牧写这篇赋,既然是为了总结秦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借以讽谏时弊,为何开头要从六国覆灭下笔?
分析:作者讽谏时弊,以秦王朝灭亡为借鉴;写秦朝覆灭,又以六国衰亡为铺垫。六国何以会灭?赋中说到“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可见,六国灭亡,是不能爱民的结果。从何看出六国之不爱民呢?“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秦之珍宝”(财富之代称),来自六国;六国之珍宝取自百姓,统治者为满足奢华生活之需要,对百姓肆意搜刮,锱铢不留。“六王”因不爱民而“毕”其统治;秦如吸取教训,“复爱六国之人,”那就不致迅速灭亡。然而“蜀山兀,阿房出”,秦王朝由此又走上了六国灭亡的老路。开头12个字,既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上引出阿房宫的修建,又起到了笼盖全篇、暗示主题的作用。
立意
杜牧主张:“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强调思想内容的重要性,认为形式要为内容服务。作者的用意是什么?
分析:细读全文,不难看出作者旨在总结秦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第1段铺陈阿房宫的宏伟壮丽。第2段叙写宫中美女之众,珍宝之多。第3段夹叙夹议,点明:正是由于秦王朝的统治者骄奢淫逸,滥用民力,致使农民起义,一举亡秦。第4段转入议论,进一步指出:六国衰亡,秦朝覆灭,其根本原因都在于不能爱民。篇末4句言简意赅,暗寓讽谏之意,含蓄地告诫后人,如不以历史为鉴,还会重蹈覆辙。
由此可见,总结秦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用以敬诫“后人”是全文主旨。联系杜牧自己在《上知己文章启》中所说的“宝历(唐敬宗的年号)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可以看出这“后人”指的应是当时最高统治者。
文章比较
简要比较《阿房宫赋》与《六国论》、《过秦论》在写法上与本文的异同。
注释:赋是介于诗和散文之间的一种体裁。赋这种形式,讲求字句的整齐和声调的和谐,描写事物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而于结尾部分往往发一点议论,以寄托讽喻之意。所以它的文学色彩更浓一些,在行文上更注重描写、铺陈、夸饰等文学手法的运用,所以《阿房宫赋》前三小节不拘于具体的“现实和真实”,而是发挥想象和联想极力描绘秦的奢靡荒淫。《过秦论》和《六国论》严格说应是一篇史论,它应以史为依据、基础,所以应集中更多的笔墨来陈述、记叙相关的历史史实,再在史实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观点。
臧克家《诗人之赋——读杜牧的〈阿房宫赋〉》
这篇文章的一开头就很不平凡,请看:“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真是突兀有力,如泰山压顶。读了这四句,使人想起李白的《蜀道难》的开端。想一想,如果取消了这四个句子,直接以描绘开始,那不但使人觉得平板无力,对于这篇赋的意义也会有所损减。作者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费过何等的匠心,才锤炼出这十二个字。
这四句话,头两句写出了秦帝国统一天下的气概,接下的两句写的是阿房宫的宏伟规模和建造它的辛苦,上下意义衔接,但两句又各自独立。气魄多么雄伟,意义多么重大!时代的形势,帝王的奢侈和野心,一齐跃然而出。这里面隐含着作者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和对统治者的讽刺。
这四句是帽子,扣得紧紧的,然而卷轴展开了宏伟壮丽的画图。规模这么大的一座宫殿,怎样去写它,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如果只表面上用一些类似“宏伟”、“壮丽”、“巍峨”、“高耸”等等字眼去形容,就容易空洞,不能给人一个具体的印象。相反地,如果仔细描绘,又难免繁琐,失之于罗列现象。《阿房宫赋》作者的艺术概括力就从这里表现出来。他既不作自然主义的铺陈,又不流于空疏,笔墨不多,却把阿房宫的形象、规模、气魄通过具体描写表现了出来,给读者一个鲜明突出的印象。请看他的描写是如何的壮丽:“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这是概括全貌的写法,读者会从这六句中,想象到这座宫殿的高度和它幅员之广大。先给人一个雄伟的感觉,然后作者就展开具体的描写,参差错落,用十个句子写出了阿房宫里楼阁之胜:“五步一楼……矗不知其几千万落。”接下去,作者凭他的如椽大笔,丰富的想象,优美的文字,极尽描绘之能事,用短小的四字句,两句连接,一连写了六句。……六句排列巧妙,比喻新颖,音调铿锵,就像流着的泉水一样淙淙作响。在这里,作者分别用两句话状写一个景,而写法又都是第一句写实,但其中也有比喻,第二句就光用比喻来写,以加强第一句的印象。最后两句还以感叹抒情的意味对前四句作了一个小结。再往下当我们读到“歌台暖响……而气候不齐”这样的一些句予的时候,诗情画意,音乐之美,一齐涌来,令人心胸开阔,精神爽快,忍不住要为它拍手叫好。
艺术感染
作者描写阿房宫建筑的宏伟壮丽,仅用了一百多字,却给读者以鲜明的印象。作者描写阿房宫的的艺术感染力。
分析:这一部分作者用的是总写和细写相结合的写法。
总写部分,作者泼墨写意,粗笔勾勒。“覆压三百余里”,言其占地之广,“隔离天日”,状其楼阁之高;“骊山”两句,写其倚山傍水,气势非凡。
细写部分,作者工笔重彩,精描细绘。先写重搂叠阁、长廊高檐,不计其数;再以长桥如龙、复道似虹映衬宫宇之宏伟、楼阁之高大。上面所述,写的还只是建筑之外观。接着,作者的笔触,又深入建筑内部。歌台舞殿是互文的写法,台既可舞,殿亦可歌,意谓宫内处处皆是轻歌曼舞。“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则承“暖响”“冷袖”两句,进一步从人们的主观感受写宫内歌舞盛况。这几句,既是以歌舞之纷繁衬托宫殿之众多,又为下文美女充盈宫室预作铺垫。
这一节中,作者由远及近,由外及里逐一介绍了阿房宫之奇观。叙述中时有前后照应之妙笔。如写楼阁“各抱地势”就与前文“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这一广阔背景相连。叙述中时有贴切生动之比喻,例“长桥卧波;复道行空”,用笔经济,形象生动。叙述中也间有动态描写,像写“二川”,写歌舞,状声摹形,引人入胜。再加上大量对偶排比句式的运用,致使文句音节铿锵,兼有音韵之美。因此,寥寥一百几十个字,阿房宫之丰姿盛态就显现于读者眼前。
描写分析
从哪几个方面来极力描写阿房宫的?这样描写对表达中心有什么作用?
分析;从三个方面来描写阿房宫:一是写阿房宫建筑之奇,二是写阿房宫美女之众,三是写阿房宫珍宝之多。写建筑,课文先展开广阔而高峻之全貌,进而细绘宫中楼、廊、檐、长桥复道、歌台舞殿之奇;写美女,述其来历,状其梳洗,言其美貌,诉其哀怨,绘声绘色,备加渲染;写珍宝,既写六国剽掠,倚叠如山,又写秦人弃掷,视若瓦砾。这些描写用墨如泼,淋漓兴会,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充分体现了赋体的特色。然而铺陈阿房宫规模大,宫室多、美女众、珍宝富并非作者作赋的目的。透过楼台殿阁、脂粉金玉这一画面,作者旨在说明秦统治者之奢侈腐化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为维持这种奢侈生活所进行的横征暴敛,正是导致秦王朝覆亡的根本原因。《古文观止》的篇末总评说:“前幅极写阿房之瑰丽,不是羡慕其奢华,正以见骄横敛怨之至,而民不堪命也,便伏有不爱六国之人意在。”可见,文章前面所进行的动人描绘乃是为后面的正义宏论张本,为篇末归结秦灭亡的历史教训、讽谕现实,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徧 同:遍)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
屈完及诸侯盟。
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
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
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
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书曰:“公矢鱼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通“事”]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惟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
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
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 。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
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
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
弗听,许晋使。
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
对曰:“克之。”
公曰:“何时?”
对曰:“童谣曰:‘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炖炖,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从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公,言易也。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纳于大庙,非礼也。
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