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坚甫

诗不成吟樽酒竭，虚度重阳节。何以遣闲愁。落叶疏林，啼鸟声凄切。

登山临水成陈迹，长为饥寒役。向晚倚斜阳，望断天涯，老泪随风滴。

不磷室主百无成，多愁多病复多情。旦暮吟哦口不辍，老来仅得一虚名。

声调悲壮格律老，少陵之诗夙所好。中年复爱陆剑南，剑南矜炼最工巧。

生平寝馈二家诗，立卧未尝须臾离。惟吾自惴袜线才，一毛不敢袭其皮。

吾诗实病语颓唐，有人误为学两当。绝世聪明黄仲则，吾宁敢列弟子行。

晚年渐渐变初作，更欲洗华归诸朴。惟其阅历世情深，不能言外无寄托。

迩来老兴正淋漓，一卷编成聊自乐。不求寿世藏名山，未甘尘埋置高阁。

有客前来笑老叟，“由来藏拙胜献丑。论语如今烧作薪，尔独何为珍敝帚”。

吾闻客语愧于心，一时颜汗如悬霤。须臾忽复动灵机，笑谓“客言太拘囿。

各言尔志何伤乎，此语出自圣人口。何况三台风雅要扶持，耆宿凋零待继后。

江天寥廓无吟声，毋乃山川失其秀”。客闻遽起出门行，意则怪吾强支撑。

呜呼，舍己从众病未能。

迢迢一日似三秋，跬步难行况远游。床笫有缘留我住，丹砂无效使人愁。

临深履薄情犹在，趋热追凉念已休。自抚于思还自笑，今吾何异老监囚。

侥幸寒厨薄有烟，座无宾客更无毡。居常温饱知何日，卖尽痴呆又一年。

富倘能求犹未晚，磨而不磷岂非坚。明朝依旧谈诗去，倚杖城南老树前。

我自书空咄咄，君何别署休休？于人无怨亦无仇，还是半推半就？

未可“之无”不识，最难福寿兼修。读书饮酒自风流，待种宅旁五柳。

懒从灯下看吴钩，尚爱名山欲卧游。老去文章拼贱卖，由来福慧莫兼收。

多纹脸似风吹水，思饮心随月上楼。且喜登床寻梦易，雨余天气似初秋。

写尽桃花几叠笺，春来诗思更缠绵。艳香昔慕王疑雨，通俗今师白乐天。

红粉怜才成隔世，金丹换骨又何年。吟髭多为推敲断，秋夜灯前与枕边。

江山劫后恨重重，泪湿铜驼背上峰。游艺生平惟恃笔，缓行里许未须筇。

匡时媚世皆无术，息影埋名别有衷。我辈精神相感应，宁争机会一朝逢？

随处春光总可怜，绿杨留客意缠绵。爱从叶底窥蝴蝶，厌向风前听杜鹃。

感旧已无新涕泪，看花还有旧姻缘。浮生好景难多得，寄语羲和缓着鞭。

背山面水野人居，黄叶飘残竹木疏。策杖寻梅村以外，脱衣换酒岁之余。

食贫有粥宁希肉，忆友无诗不寄书。留得寒畦三五亩，岂宜赪尾叹鲂鱼。

不断辚辚车马尘，临流皆欲洁其身。出山泉水休云浊，世上趋炎大有人。

一行疏柳晚风清，不少诗情与画情。有客问予予问客，拱桥何以号超英。

千里途程远，江山景物殊。晓风坪石站，暮雨洞庭湖。

折节怜腰弱，调羹怕手粗。不知残夜梦，还到故乡无。

半世家贫累老妻，父书徒读愧修齐。忘机友欲盟鸥鹭，争食吾宁与鹜鸡。

兵马纵横闲看弈，江天俯仰独扶犁。眼前一幅萧条画，十里平芜夕照低。

久矣斋头笔墨荒，何心更巧弄词章。如今作此凄凉语，莫遣悲怀只断肠。